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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49 摽有梅(中)

749 摽有梅(中) (第1/2页)

又是一个凌晨五点就得爬起来的早晨。罗彬瀚沉着脸起床洗漱,脑袋里乱糟糟地想着各种各样的事,还有他这周的日程表该怎么调整。他想把南明光给他的周末安排推掉,就用罗嘉扬的事情作为借口。然后他还要想想怎么调查一下“枪花”的来历,也许可以先从工商入手,看看这家店究竟是在谁名下。
  
  不够,这样做也许有点太显眼了,要是他为了这样一家小店去找关系,事后南明光难免要问一嘴。他不希望两重生活里的麻烦事彼此搭上线。不过关于劳伯特的事倒是可以找找南明光,问问有没有德国方面的路子,可是说实话,他觉得南明光在这方面的消息渠道恐怕还不如刘玲。
  
  事情永远是越做越多。为了集中精神,他使了个很久没用过的老招数:对着镜子深呼吸,除了计数外什么也不想,直到镜子里的形象变得陌生起来,接着则只专心去想接下来一个小时里他需要干什么。他拿起一条惯常使用的烟灰色领带,立刻想起今天他很可能会见到罗嘉扬那帮人,于是他又折回卧室,换了套黑色衬衫与一条暗酒红色的领带,还有一只蜾蠃造型的金质领带夹。领带夹是几年前周妤送的生日礼物,正是为他这套不常穿的打扮特意挑的。她曾以奚落的语调评价他这套扮相颇具恶少气质,只是还缺一抹纸醉金迷的点缀,结果真的送来一只金光闪闪的寄生蜂饰品。这女的对周雨以外的熟人很少掩饰她扭曲尖刻的幽默感。
  
  他用指头夹起触须细长的昆虫头部,把它拿到眼前端详。这只蜾蠃领带夹没有任何来历标识,金质的身躯保存完好,只是嵌作眼部的珍珠已经发黄,不知是周妤从哪个古玩店里买来的。她自己在礼物卡片上将其写作“蜾蠃”,罗彬瀚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昆虫。依据惯例,这东西里头必定有送礼人的一番刻薄隐语:蜾蠃曾被误认为是没有雌性的物种——毫无疑问是周妤在预言他会孤独终老——因而只能掠夺螟蛉的幼虫为后代——精准预测了她和周雨的小孩最后会是谁在养——不过这些全都是无知古人的臆想。蜾蠃有自己的幼虫;会在其他昆虫体内产卵,然后慢慢地把宿主吃空。成熟以前,幼虫隐匿在宿主体内,靠着宿主的血肉滋养发育,直到机会到来,它们便会立刻丢弃那副被吸食殆尽的残骸。
  
  罗彬瀚转动这只饰品,不自觉地皱起眉头。在他的生活被天降之物搞得一团乱以前,他看待这份礼物就和别的赠礼没什么不同。周妤的礼物总是领带夹,已经形成了传统。冷眼旁观的画家每年选出一种色彩来点评他的生活。这么干有点冒昧,但他俩反正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对方。可是……怎么就刚好是虫类呢?那只是周妤的私人喜好,还是在暗示别的什么迹象?他又把另外两只周妤送的领带夹找了出来。一只绿松石的,上头浅刻着山纹;另一只是银的,形状如镂空的翅膀。这两只的造型都不怎么出格,体面而又低调,显然是考虑到了他在正式场合的需求。
  
  唯独这只珍珠眼的蜾蠃是那么格格不入。他捏着它在手心转了一阵,最后还是把它别到了衬衫上,再用扣紧的西装外套盖住。他今天是需要在身上带点奇形怪状的东西,好让某些人明白他也可以是个不守规矩的。他心想这种行为真像是公孔雀在炫耀开屏,简直是蠢透了,可是身处这样的种群和环境里你也不得不为。
  
  “你今天穿得像个政客。”吃早饭时俞晓绒打量着他,“喜欢发表挑衅言论的那种。”
  
  “我今晚要去杀人。”罗彬瀚说,摊开双手给她展示自己今天的暗黑系着装,“这是我的黑手党套装。”
  
  “只有政客才打红领带。”
  
  罗彬瀚申明这完全就是偏见。谁都可以打红领带。据说刘玲曾在她客户的葬礼上打红领带(很漫长而离奇的故事,反正她胜诉了,是控方证人在出法庭后开枪打死的),足以见得这种风格与政治无关。他在吃东西的空档里和她简短地聊了几句,问她这两天有什么计划,或者是否需要他来教一教某些智能家电的使用。俞晓绒的反响都很冷淡,只说自己有作业要解决。
  
  “你还做作业?”罗彬瀚惊奇地问。他还以为她跑来梨海市就是为了逃课。
  
  “汉娜会把题目和阅读书目发给我。”
  
  面对罗彬瀚怀疑的眼神,俞晓绒表现出一派问心无愧者的高傲姿态。罗彬瀚暂时没空去查证真伪,他匆忙地喝了几口水,就要赶去公司和南明光开个小会。这时俞晓绒问:“伱什么时候去见那个会巫毒和降头术的人?”
  
  “什么人?”
  
  “你之前说有个懂得巫毒和降头术的人住在你这儿,也许能知道罗得是怎么回事。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这个人?”
  
  “我当时可没说过要带你去。”
  
  俞晓绒挑起眉毛。罗彬瀚看出她是要咬住这件事不放了。他赶紧说自己今天还有急事,而且晚上也没法回来吃饭。“我们周末再聊这个吧,”他站在门口说,“今晚别等我了,早点睡!”
  
  他飞快地关上门溜走了。这也不只是为了逃避问题,他今天的行程的确挤得很紧。上午他还是去了趟公司,找南明光谈谈他和财务部的结果,以及必须由董事会层面去解决的程序。对于几项问题的要点,南明光显然已经有数。他瞧了眼罗彬瀚今天的穿着,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意。
  
  “家里出事了?”他直截了当地问。
  
  “罗嘉扬和人打架了。”
  
  南明光的表情没有透露他对这件事的看法。他只是继续笑着,靠在椅背上端详罗彬瀚的表情。“最好不要让他的父母有过高期望。”他说,“你父亲的底线只是让家里人过上安稳日子,他也不希望强捧谁上去。”
  
  “他还有得选吗?”罗彬瀚平淡却刻毒地说。这一次他甚至不掩饰脸上讥讽的笑容。今天实在没必要再做这种表面功夫了,他的坏心情根本藏都藏不住。南明光挥手把他放走了。“这两天是关账的日子,”他提醒道,“别去触泠蕃的霉头。”
  
  罗彬瀚当然不会去自讨苦吃。他在午饭前找到陆津,提出要找个跟着开会的助理,用不着级别太高,只是得懂点财会知识。陆津答应下周前给他答复,他就顺道和行政部的几个新人认识了一圈,又去办公室里整理了一遍两年前销售部的文件。南明光如今是不大让他管市场部和销售部的事情了,可他估计费用合规性的问题早晚绕不开。作为前任副经理,他也得先给老同事打打预防针。这两个部门的主要办公地点与综合管理部并不在一处,因此他把这件事排到了周五。
  
  下午,是时候去和他代持股份的几个创业团队碰头了。在他消失的两年半时间里,这些团队竟然没一个宣告破产,或者索性卷款跑路,已经算是十足的诚信经营。作为回报,他提前一周就预约了要去拜访,好让他们有充分的时间去粉饰报表或编造故事,确保在一个小时的会面里不至于无话可说。
  
  他这份苦心没有被辜负,每个团队自上周以来恐怕都在夜以继日地赶工,拿精心筛选的样本与水漫金山的数据把说得天花乱坠。对这一切,罗彬瀚全都态度和煦地接受了。他没理由抱怨,因为倘若和找财务部开会相比,忍受这种忽悠是较为轻松的任务,至少他是以金主(或称冤大头)的身份在被敷衍,而不知道是以早晚要被税务局抓起来的白痴老板。其实他也不怎么在乎这些项目,不过是替那些突发奇想的亲戚们打理。他还可以愉快地品鉴品鉴各家团队的茶桌造型;从没人告诉过他这规矩是哪儿来的,可每个项目老板都觉得自己有必要搞张气派的茶桌。只有一个特别年轻的团队不信这套。他们还安排了一个结结巴巴双目无神的演讲人。罗彬瀚看出这纯粹是个只有技术背景的项目组,只好自己端着咖啡杯,对门口那缸子血鹦鹉鱼露出神秘的笑容。他觉得这些鱼在两个月内就得死上一半。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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