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4 漏鱼 (第2/2页)
越往后,人群热情就越高。
翻山越岭来丰州的人,多数是临近云台山的村落,互相沾亲带故,平时有往来。
登记中,他们会互相提名举荐。
经久枯麻的脸庞,也生出了笑意。
这头顺利,只是登记核对很琐碎。
早选出来的书生跟江致微轮换登记,写到了日落西山,每一项活计都落实到了个人。
往后,就以活计名来分组,吃饭、发工钱,都按照这个来。这样好管理。
头几天先混住,棚屋搭建完成,再根据各户情况,把住处重新安排。
现下分得粗糙,家里有男人的和没男人的,分开住。以免吃饱了惹事。
晚上,江知与还要赶场子,去他父亲组的局,见见族亲。
来喜又一次来农庄,给他送“凉爽”。
晚间是冻实的冰棒,口味多了些。
红豆的、绿豆的、牛乳的、糖水的、冻了西瓜汁的。
牛乳里边放了些花生碎,江知与拿了一根咬,冒火的喉咙润润的。
他问来喜:“家里冰还有多少?”
现有冰块,都是冬天取了,放窖里藏着的。
往年他们家都够用,家里人少,晚间一屋放一盆。
江致微要读书,怕他心燥,白天也会在书房放冰盆。
平时取冰时,会顺手放进几坛酒,能喝个冰酒。
平日里,瓜果之类的吃食,就放井下凉着。
谢星珩用冰大方,他确认存量,要想法子去买些。
来喜说:“还有一半。”
夏季才刚冒头,的确不够。
他咬着冰棒,牛乳和花生碎绝配,不见腥味,只有鲜香。
江知与一根吃完,没看见来喜有别的表示。
他直接问:“姑爷有写信吗?”
江致微差点喷茶。
“小鱼,你早上出门的,中午才看了信。”
江知与:“……”
“哦。”
谢星珩没有写信。
江知与失望。
冰都送了,舍不得几个字。
他中午还回信了。
来喜说:“姑爷说上午都写完了。”
江知与想了下,晚上才是硬仗,小谢不可能不鼓励他,便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信纸看。
一张信纸,两面写字。
背面写着:建议书是我为了求娶你写的,它是你凭本事得到的,那就是你的。
下边寥寥几笔,勾勒了一只狗狗的样子,侧面打箭头,圈出一个鱼形空格,里边留言不是“汪汪”,而是“爹爹加油”。
好吧。
那就满足一下小谢的喜好,认汪汪当儿子。
他凭本事得到的东西,他爱给谁就给谁。
有这封明言,他才算是有了十足的底气。
遇到刁难,能理直气壮的杀鸡儆猴。
夜路难走,县内还有宵禁,来喜留宿农庄。
江知与换了身衣服,重新束发。
穿玄色竖领短衫,配同色裤子,外面套一件牡丹红圆领袍,蜀锦配蜀绣,上有如意填花纹。穿长靴,腰环宽条黑革带,黑麻编绳,扣一枚金环在腰带中心。
头扎高马尾,系红牡丹发带。发带穿金,两头悬珠。
再戴黑革滚银护腕,腰间配饰,换镖局的“江”字铜牌。
他洗脸,坐妆台前,对镜把眉毛修得立挺,显得又精神又飒爽。
眼睛稍带几笔,把略显圆润无害的眼型修得有棱角,一看就不好欺负。
脸上多扑几层粉,以免脸色转变被人一眼窥见。
这番打扮完,他才出门,与堂哥结伴,去参加晚宴。
江致微侧目:“你这身打扮很少见啊,气势汹汹的。”
江知与紧张,说话生硬:“之前见二堂哥,他一身黑红配色,看起来很凶。”
二堂哥是三叔家的长子。
这衣服是模仿。
江致微转了话题:“爷爷的寿辰已经过了,我娘跟阿晖叔也该回丰州了。”
江知与垂眸:“在他们回来前,三叔的人会先到。”
讨厌鬼最会赶场子。
希望他知情识趣自己走。
农庄有主宅,院墙包不住千亩良田,裹着几间房屋,算郊外的一处小宅院。
兄弟俩到了,还在外面逗留。
江致微让江知与再缓缓,“你真的太紧张了。”
接话快,不稳重。
江知与深呼吸调整,眼看里边有小厮出来迎,才长出一口气。
“走吧,我好了。”
另一头,丰州县。
谢星珩独守空房太孤独,惦记着大哥大嫂孵小鸡的进度,也想小豆子,送走来喜,他带着汪汪,准备回“娘家”住一晚。
前脚到,晚饭才吃了一半,孵小鸡的事儿刚起头,府里就来人叫他回去。
“来客了,贵客!”
丰州能有什么贵客?
“常知县来了?”谢星珩问。
来宝:“……不,是三老爷家的贺管事来了!”
哦。
江老三。
他派人来做什么?
他另一个岳父跟二婶还在京都呢,江老三有话不会跟他们说,大老远派人来丰州,有病?
谢星珩继续吃饭:“有说什么事吗?”
他太淡定,显得来宝更加着急。
“没呢!他找老爷,老爷不在。找少爷,少爷也不在。管家说少爷招婿了,让您去接见,贺管事拉拉一张脸,可黑了!”
“兴许是少爷招婿,没给京都下帖子,三老爷生气了。主君也生气了。”来宝猜测。
谢星珩听着,觉得有理。
关系近的亲友确实会在意喜宴不发请柬,尤其是,来宝口里的“主君”,是江知与的爹爹宋明晖。
出门一趟,小哥儿招婿了。
莫名其妙。
这得见见。
大哥大嫂没理清楚关系,单知道江家三老爷是个大官。
听起来是生气了,对谢星珩不满意,他们坐不住。
谢星珩安抚道:“没事,小鱼又不是江老三家的哥儿,我岳父都没意见,轮得到他收拾我?”
来宝:“……”
算了,姑爷是读书人,还有功名,比他更清楚五品官代表着什么。
谢星珩带着汪汪,跟来宝回府,路上赶着收摊的小贩,买了个肉夹馍啃。
他大方得很,给来宝和汪汪都买了一个。
来宝接了馍,想到狗跟他吃的一样,心情难言。
看谢星珩也跟狗吃得一样,更是无言。
他步调都是焦躁的,又不敢催,眼看着嘴巴上急出了水泡。
谢星珩:“……”至于吗。
天色到入夜这阵,黑得很快,几条街走完,外边已有暗色,府上亮了灯笼。
谢星珩站门房,把肉夹馍吃完,交待来宝把汪汪带回听风轩。
“记得喂它吃晚饭。”
来宝:“……”
记得了,记得了,祖宗你快点走吧!
谢星珩心里翻了个白眼。
江老三好歹是江承海的弟弟,派个小管事来大哥府上,都让主家毕恭毕敬,这是什么道理?
当然,心里这样想,真去堂屋见了贺管事,谢星珩礼数周到,笑意融融。
“不知有贵客来,未能远迎,还望……”
他的凤姐台词还没模仿完,贺管事就不耐摆手,抢话道:“你就是那个赘婿?算了,不重要。你写和离书,我们老爷给江小公子安排了一门顶好的亲事,等着走礼过门的!”
谢星珩:?
草。
给我老婆安排亲事,还叫我和离?
“你没事吧?”